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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零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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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下飛機到現在,飛廉一天都在奔波,幾乎沒吃過東西。許是餓過頭的緣故,他並沒饑腸轆轆的感覺,何況在軍團中訓練出任務時,兩三天不飲不食也是常有的,於是道:“我不餓,只是有些乏了,想早些休息。”

管家點點頭,體貼道:“那您先回房沐浴,我讓他們送些夜宵去您臥房?”

“有勞您了。”

飛廉走進屋,繞過客廳壁爐,飯廳的紅木長桌上點著銀質燭臺,燭光輕搖,映照著尼泊爾的銀具、中國的瓷器、波斯的地毯,以及布爾雕刻的和玫瑰木的家具,於華麗堂皇中渲染出一抹詭異難言的森然陰魅。

似是被幽黯的燭光刺痛了眼,飛廉不易察覺地蹙起眉梢,徑直走過長桌,一只腳已經邁上螺旋扶梯,一個陰影從廚間轉出,話音含糊不清,帶著幾分醺醺醉意:“誰在那……喔,喔,是你啊,你回來了?”

飛廉回頭看去,那人蹣跚著腳步從門框的暗影後走出,面容在燭光中一點點清晰,是一副天生的好皮相,有著歐美人特有的深邃英挺,只是長年浸潤於酒色,染上些病態的頹然蒼白。

濃郁的酒精氣味湧入鼻中,飛廉退後一步,極好地掩飾住不悅之意,開口仍是溫和有禮:“安德魯表兄,好久不見了。”

“果然是你小子啊……早聽說你回來了,我等你一晚上,怎麽現在才到?來來來,來得正好,陪我喝一杯!”

他晃晃手裏的紅酒瓶,陰影投映在墻壁上,仿佛張牙舞爪的鬼魅,說不出的陰惻詭譎。

“不了……我剛到,有些累了,想先洗個澡,失陪了。”

飛廉禮數周全地點頭示意,剛要轉身,卻見男人順勢靠在墻壁上,將高腳水晶杯裏的紅酒一口飲盡,懶懶道:“聽說表叔祖他老人家發病住院了,你剛從醫務部回來吧?人現在怎麽樣了?”

他雖是慰問之語,卻一派調笑之態,毫無尊敬之意,打著嗝又道:“我父親早就跟他說了,那麽一大把年紀了還爭什麽爭?人家是董事會主席,征天軍團少帥,有的是精力和心眼,他爭得過嗎?這可好,還沒爭到手,先把半條命賠了進去,值得嗎!”

他越說越過,飛廉涵養再好,也隱隱有了怒意,沈聲道:“安德魯表兄,您喝醉了,請早些回房休息吧。”

男人粗魯地揮一揮手,踉蹌前行幾步,卻撞翻了玫瑰木的靠背長椅,發出砰一聲巨響,在寂靜空曠的廊廳裏格外刺耳。

幾名身穿黑色制服、打著白領巾的侍從聽到動靜,從角落的陰影中走出,正待詢問出了什麽事,男人已揮著手怒道:“沒叫你們,過來幹什麽?該幹嘛幹嘛去!”

侍從猶疑著,卻沒挪動腳步,眼睛只是瞧著飛廉,等他示下。這一遲疑,更加重了男人的怒火,越發粗聲粗氣:“怎麽,他一回來,你們就都成聾子了不成?話都聽不懂了?”

飛廉微微嘆了口氣,使了個眼色,點點頭——侍從這才似得到允準,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,廳廊中頓時又重歸寂靜,仿佛剛才那一番動靜都只是臆想幻覺,從未發生過。

看到飯廳裏只剩下他們兩人,男人的怒火平息了少許,蹣跚著靠著紅木長桌,狠狠灌了幾口紅酒。

飛廉靜靜打量著這位許久不見的表兄,心中深深嘆息。

他對這位表兄並不陌生——小時候跟著叔祖,安德魯也隨父親時常過來小住,兩人經常碰面,也算自小的交情,熟悉異常。

這位表兄大他三歲,正與淩昊天同歲。他們這一支雖也算薩爾科比家族,到底不是嫡系,父親一直郁郁不得重用,頗有些寄人籬下的意味——這樣一遭身世背景,即便是年幼的孩子也感覺到幾分,陰鷙孤僻的脾氣也就在那時養成。

他和這位表兄年歲相仿,但素來少有交往,對他的脾性一向摸不透。這些年他跟在淩昊天身邊,一多半時間都在亞歐分部,更是鮮少見面。偶爾碰面,也不過點頭示意,幾乎沒說過話。

這樣一想,他對這位表兄的印象實在淡薄的可憐,還留在多年前那個拉著父親袖口、站在門口怯生生打量著華麗廳堂的孩子。往近細想想,只勉強記起去年聽說他結婚成家,除此之外便再無印象。

“飛廉……你小子這些年一直跟著董事長,幾乎沒著過家,混的很是逍遙自在吧?”

安德魯拉過餐椅,大喇喇地坐下,那架勢渾似不將眼前的未來族長繼承人放在眼裏,只是自顧自說著醉話:“家族裏的這些事項,你大概還沒聽說吧?”

飛廉不知他話中所指,只得道:“我這些年忙著財團軍團的事,的確對家族疏忽了些——聽說安德魯表哥去年便已成婚,沒能及時道賀,的確是我的錯。”

男人將紅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拍,焦躁道:“我不是說這些……”停頓片刻,語氣忽然低沈:“是了,聽說董事長對你青眼有加,禮遇優渥,你自然是沒感覺……如今到處都傳著薩爾科比家族要倒的傳聞,都說薩爾科比家族會成為第二個素問少將,這些話你大概還不知道吧?”

這話極為露骨,該說不該說的都點破了。飛廉不由眉鋒一銳,冷然:“不過是謠言,其他人沒見識跟著胡說也罷了,安德魯表哥已在董事會中任職理事,怎麽也能信這種無稽之談?”

“我說我沒醉,你偏不信……整個家族裏就我和表叔祖還算是清醒人,還不糊塗!”

安德魯冷哼一聲,忽然抓起酒瓶,將大半瓶紅酒當頭澆下——猩紅液體順著面頰淋入脖頸,就著燭光看去,便如流了滿臉鮮血,猙獰可怖。

他順手將空了的紅酒瓶摜出去,玻璃瓶撞上墻角,“乒”的一聲摔了個粉碎,玻璃渣子濺得遍地都是,每一片都泛著猩紅光澤,便如染了血一般。

“淩昊天這些年變著法打壓薩爾科比家族,財團裏的人都看在眼裏——你以為他只是要分董事會的權利?一株大樹年代久了,枝繁葉茂,自然不好推倒——但若將枝枝杈杈先斬斷,沒了幫襯,要連根鏟除也就方便得多!”

他說的是醉話,每個字卻都打中飛廉內心中最隱秘的痛處,一時連口舌都僵住了,只是默默。

“人都說薩爾科比家族是董事會第一大家族,外面看得光鮮,可也只有家族裏的人才知道,不過是個空殼子——連老爺子都常說,年輕一輩裏,也就你堪當重任,只是你的心不在家族上,可惜了這樣好的材質!”

他話說長了,一口氣嗆住,伏在桌上一陣狂咳,臉色蒼白,哪還有半分豪門貴胄的氣派?

照這般情形……難道薩爾科比家族真的要敗落了?

飛廉眼神幽幽,在沈黯燭光中飄搖不定,許久方道:“太晚了,表兄既已成家,還是早些回去吧,別讓嫂子擔心。”

“擔心?”

男人擡起頭,臉上浮出一抹極為古怪的神色,忽地放聲大笑:“是啊,是擔心……她是豪門千金,嫁了我這個落拓小子,她當然要擔心!她擔心著我回去太早,撞破她的好事呢!”

這話說得極為粗俗,飛廉撇過眼,聽明白他的意思,又有些吃驚:“怎麽會有這種事?族裏的長輩都不知情嗎?”

“不知情?如何不知情!可知情又能如何?整個家族都已危在旦夕,難得和人家聯了姻,雖然比不上淩氏勢盛,畢竟是豪門富戶,對家族有所助益,又怎會為了這種事自斷外援?”

男人低低笑著,斜乜眼瞧著他:“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,我聽老爺子說了,已經看準了美第奇家族的小姐——那個女人我也聽說了,模樣是不錯,只是脾氣嬌蠻,慣壞了的千金小姐,若是娶回家,以後有你受的!”

他越說越過,飛廉的眉頭也越皺越緊,待他說完了,靜默半晌,忽道:“我不會娶她的。”

他語氣雖淡,內裏卻有一股斬釘截鐵的意味,不容辯駁。

男人“喔”了一聲,神情詫異:“你不娶她?這怎麽可能……這是老爺子定下的,你以為你有反駁的餘地嗎?”

他冷笑著,尖銳而譏誚:“就算你是下任族長繼承人,也不可能違背家族族長的意願,何況你不只是一個人,還背負著整個家族的重擔,我不信你能逃得掉!”

不知怎的,與那樣的眼神對視,飛廉忽覺一陣心驚——

如此相似……這位表兄,分明長年浸潤在酒色之中,已經消磨盡了英氣,可眼神仍是犀利冷銳,仿佛能洞悉他所有心事,竟與叔祖看著他的神色一模一樣!

你逃不掉的——他們都對他說了這樣的話,篤定而淡漠,就像一眼看穿了他的結局。

難道……真的逃不掉?

那個瞬間,深沈的冰寒和畏懼如水蛇般糾纏上來,陰寒之意緊緊勒住心臟,一圈一圈,幾乎透不上氣來。

薩爾科比家族族長繼承人、淩氏財團執行董事、征天軍團首席少將的飛廉公子怔怔站在鎦金玫瑰扶手的旋梯上,眸子裏無法抑制地染上一抹哀涼,連男人趔趄著步子跌跌撞撞離開都未曾察覺。

不……他不相信!

所有人都說他優柔濫善,但在軍團這些年,即便有淩氏少帥相護,也免不了槍林彈雨的血腥殺戮——從中走出的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青澀少年,一應的手段心機他亦通曉,只是不屑去做。

而今,既然已經站到這個位子上,他的命運也當掌握在自己手中,他不會忘了自己身為家族繼承人的責任,更不允許任何人左右擺布自己的命運!

即便是命中註定,他也要盡力挽回!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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